第14集 問米

第14集 問米

「鳴嗚……大志,我死得好慘,在陰間衣服也沒有,你……你好狠的心,連點衣服都不肯燒給我……」

黑暗的房間,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,全身震顫着,臉色發青,兩眼閉上的,正對着她面前兩個村婦說話。

聽她的話好奇怪,聲音刺耳而尖銳,使人渾身汗毛直立,真是沒有辦法明白,為甚麼一個這樣乾癟的老太婆,會發出如此驚人的聲音。

這間房很狹小,很骯髒,又堆滿了很多古靈精怪的東西,加上一個很大的神龕,香煙嬝娜,空氣更是混濁,真難得這三個婦人,可以坐在裏面。

那兩個村婦眼睜睜的看着那渾身抖得快要掉在地下的老太婆,她們兩人的臉色,同樣是蒼白的,顯然是被老太婆的話驚嚇了。

「唉!家嫂,我都知道妳死得不安樂。大志的心還是惦着妳的,妳缺少了衣物,我回頭馬上讓大志燒給妳,妳別責怪他。」

開口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村婦。

端是奇怪,那四十多歲的婦人,怎會稱一個年紀比她更大的老太婆作媳婦。

「哼。妳……妳別騙我,我知道大志想討個塡房,我……我不會放過他的,我不會……讓他討個人來刻薄我的孩子。」那老太婆又回答那村婦,這一次,她的聲音更尖銳和刺耳,使人聽來覺得她是非常的憤怒。

「家嫂,妳放心吧,有我這婆婆在,大志就算再討個人回來,也絕不敢刻薄孩子的,小牛可也是我的孫子啊,妳放心吧。」那村婦又道。

「不。我死了還未到三年,他就要娶填房,我是不會放過他的,不會……我不會放過他……」

老太婆那乾得要縮進去的嘴唇,吐出了夜梟般難聽的話之後,全身在抽搐……

「家嫂,妳別怪大志……家嫂,妳……」村婦着急的叫着,但忽然旁邊的女人拉了她的衣角一下,並朝那老太婆坐的位置向她呶呶嘴。

只見那老太婆,全身還是不斷的在抽搐,而且抖得非常厲害,大約是幾分鐘後,那老太婆的身體顫得幾乎跳起來,就這一下之後,那些抽搐就消失了。

「大姊,大志嫂走了!」另一個村婦悄聲對那向老太婆問話的村婦說。

再看那老太婆,神色比剛才更萎靡,像大病了一場似的,頹然的坐在那張寬闊又殘舊的藤椅上,甚麼也不說,只是拚命急速的呼吸。

兩個村婦沒有再說話,只靜靜的看着這老太婆,她們的臉色,看似比剛才更鎭定了許多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老太婆才輕輕的吁了一口氣,當她睜開眼睛來的時候,兩個村婦本能的跳了一下。

那對烱烱有神的目光,是凌厲的,精神的,配在這麼一張衰老的臉上,是很奇異的,那該是一對年靑的眼,怎會出現在這衰老的女人身上?

「神婆,我們家嫂走了?」大志媽問。

「唔!」老太婆從鼻裏呼了口氣,當作回答。

「真勞煩妳了,一共多少錢?」大志媽又問。

「五個仙吧!」老太婆說。

大志媽低下頭,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帕打開,從裏面數了五個銅錢出來,再恭敬的送到老太婆的手裏。

連謝一聲也沒有,老太婆把錢放進貼身的口袋,就冷冰冰道:「妳們可以走了。」

兩個村婦向老太婆再三道謝後,便相繼離開了那昏暗齷齪的小房間。

※※※

假如你是廣東人,你一定會知道,在廣東省的地方,有一種──像那老太婆這樣的人存在。

用今日現代的述語,這種人是經過「專業訓練」的,他們的職業是把死去的靈魂請上陽間,附在自己的身體上,而死者的家屬,可以透過他們而直接與死去的親人談話,這種人廣東話稱作「問米」。

為甚麼會稱之為「問米」呢?已是無法查考的事,又從事這種工作的人,大多數以女人為多,故此「問米婆」在廣東省很多地方都存在的。

沒有人知道「問米婆」為何會有這樣神奇的力量,能把死者的靈魂呼喚,並可以召喚這些靈魂附在她們身上。鬼魂之學說,在今日依然是一個謎,那占卜,星相,扶乩,問米,巫術,都是謎中之謎,相信這些的人,是極相信鬼魂的存在,不相信的,自有很多科學的理由把它推翻,這原來就是今日大家還在爭論的。

剛才所寫的問米婆,召喚靈魂和村婦談話,這個問米的女人,是在順德縣的陳村,由於她的法力高超,又據說她的法力非常靈驗,是真真正正能把已死的鬼魂請上來,因此,村裏的人對她都尊敬,並且尊稱她作「神婆」!

能把死人的鬼魂召喚,附在自己身上,是一件又神秘,又相當可怕的事情,而為甚麼這些人能有那樣大的法力?他們這種神奇的力量,又是怎樣得來的呢?就沒有人能知道了。

根據調查,這種擁有神奇力量的人,多數是藉着祖傳,而不肯外傳的。不但中國有這種人存在,在西洋,不少吉卜賽人,也有同樣的召喚鬼魂的力量。

儘管,受科學敎育的人,不相信這樣的事情,但這個神婆的故事,依舊是很詭異,很神秘而值得一談的。

※※※

神婆法力無邊,是陳村裏的人都知道的。

今日,大志媽在神婆那兒,召來死去的兒媳談過話之後,在村裏更口沫橫飛的,見人就說這件事。

在大志媽的宣揚中,神婆的確是靈驗的,一點也沒有騙她,把自己死去的兒媳召了上來。

大志媽侃侃而談之時,還舉出一個極有力的理由,因為她兒子要續絃的念頭,是剛剛起的,只有他們母子二人才知道,加今,神婆竟提出這件事,足以證明,她真的是把自己的兒媳召了上來。

只有鬼魂才是無所不知的,對嗎?

對於鬼神的事,大家都是感到無比的興趣,這可能是人類的通病,越是無法理解的東西,越是可怕和神秘的事,求知慾就特別的强,那怕是聽了之後,還是半信半疑,但就是不肯錯過。

還能有甚麼時候,比這一刻更受重視?大志媽對着那些圍攏自己的聽眾,手指比劃,口沫横飛,加鹽加醋的,把從神婆屋子裏的情形,重覆又重覆,强調又强調的說個痛快。

大志媽說一句,陪她一起往神婆屋子裏的妹子,立刻補上一句附和,姊妹俩就像唱雙簧似的,眉飛色舞,在她們這一生中,只有這一刻才感到自己活着的重要。

不是嗎?聽她們說話的村人,有些是被她們的話嚇着,有的又驚又愛聽的,還不斷向她們發出各式各樣不同的問題,兩個無知的婦道人家,幾曾試過如此被注意。

正在說話之時,忽地,一個穿着中山裝的陌生青年人,擠開了人群,走到了大志媽的臉前。

大家的目光,都瞪在這個年青人的臉上,接着,好事的村民在交頭接耳了。

「這是誰呢?怎麼從未見過他的?」

不錯,這個年青人並非陳村人士。

「這位大媽,妳說這兒有個問米婆,能把鬼魂召上來,而且很靈驗?」那年青人對大志媽說。

「是呀!先生,你是誰?」大志媽問。

「我叫曹衞邦,是省城來遊玩的。」那年靑人自我介紹說。

「你問這種事幹甚麼?」有人問。

「我也想找找這個問米婆,想向她請敎一點事!」曹衞邦答。

「你家裏死了人,想找神婆召他們來談談?」

「是的!」曹衞邦說。

一邊本來是「主角」的大志媽,見到別人搶着跟這曹衞邦說話,而一下子忽視了自己的存在,心裏有點不服氣,搶到曹衞邦的前面。

「這位曹……曹先生,你想找神婆,我帶你去好了。」大志媽熱烈的說着。

「那太好了,我正愁不知到那兒找去?」

「那我們這就去,好嗎?」

大志媽唯恐別人會將自己這份優差搶去,一邊說,一邊便拉着那個曹衞邦走了。

好多好理閒事的人,都追着他們倆人身後,有熱鬧可瞧,總是使人感興趣的。

路上,大志媽又在熱心的將自己在神婆那兒的精彩事,從頭至尾的向曹衞邦報導。

曹衞邦只是不斷的在微笑,是感謝大志媽的熱心?還是對大志媽的話感到興趣?也對神婆充滿了希望?

又回到神婆那昏暗的小房間裏。

當曹衞邦走進這齷齪又骯髒的小房間裏,他的眉頭不由蹙了一下,因為這小房間瀰漫着一種混濁的香燭燃燒的氣味,還散發着物體發霉的酸味。

「咦!大志媽,妳又來幹甚麼?」老太婆烱烱有神的眼一瞪,瞧着大志媽發話。

「不是我要再麻煩妳,是這位曹先生,他想請你為他作作法!召他家的仙人上來。」大志媽陪着笑臉的,向神婆解釋。

神婆立刻把她的視線移落到曹衞邦的身上,她的目光是凌厲的,直像看穿別人的心。

「你不是我們這條村的?」

曹衞邦點點頭說:「不錯,我是省城來的,可不知外地人來,妳可不可以把他們的仙人請上來?」

神婆眼睛一瞪,似乎覺得曹衞邦在揶揄自己的法力低能,她上下打量了這年青人幾眼,語氣頗凌厲的說:

「你敢看小我?」

大志媽在一邊,很明白曹衞邦這樣說,是使神婆生氣了,趕忙暗暗的扯了曹衞邦的衣腳一下。

畢竟,曹衞邦是個很機靈的年靑人,大志媽的暗示,他立刻就會意了!

「不,我決不是這個意思,我只不過是順口問一問吧了!」

神婆聽了曹衞邦的話,臉色才告好轉,目光也緩和下來,但還是白了他一眼。

接着,她顫着兩隻小腳,走到神龕前,用洋火柴燃了三炷香,插在香爐裏,就回過頭來。

「來,過來拜一下,要誠心的!」站在神龕前的神婆,大刺刺的向曹衞邦吩咐。

「甚麼,要我去拜?拜誰?」

神婆臉色一沉,用更不客氣的語氣道:「叫你拜你就得拜,進來這間屋子,一切就要聽我的吩咐!你不拜可以馬上出去!」

一旁的大志媽,很擔心曹衞邦和神婆之間會弄成僵局,更重要的,是她怕看不成這齣好戲,因此,立刻便低聲向曹衞邦解釋。

「聽神婆的話準沒錯,我們進來這兒,都要拜的,你怎可以例外?」

聳一聳肩,曹衞邦便道:「好吧,我拜,誠心的拜!」

※※※

神婆又坐回那張殘舊、破爛的藤椅上,曹衞邦與大志媽,都坐在對面,相隔在他們之間的,是張已裂了幾條縫的木桌子。

「你想請那個仙人上來?」

「我的兄長!」

「他的名字呢?」

「曹建邦!」

「他的時辰八字?」

「他是去年死的,死的時候剛滿三十,他是十二月初一,丑時生的!」

這一次,曹衞邦可說得清清楚楚!

神婆聽完曹衞邦的話,再沒有做聲,只見她低下頭來,右手的手指,在捻來捻去,像是在計算一點甚麼。

接着下來,口中喃喃自語,兩隻烱烱有神的眼睛,很自然的就閉起來。

不知是否因為神婆開始作法的影響,小房間裏的燈光,似乎越來越暗,神婆的臉上,又漸漸的泛起一重靑氣。

她的口中還是唸唸有詞的,只不過,大志媽和曹衞邦,都無法聽得清楚,神婆唸的到底是甚麼,或許這就是家傳的法寶,別人要是理解,也可以召到鬼魂上來了。

大志媽自神婆開始唸着她的「咒語」時,臉色就變得凝重,而隔鄰的曹衞邦,卻依然是神色自若的,並且用怪有趣的目光看着那乾癟的老太婆。

老太婆的嘴巴動得越來越快,很可惜的是,旁邊的人依然不知道她在唸點甚麼。

漸漸,老太婆的身體有點抖動了。

「是……來了!」一邊的大志媽,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向旁邊的曹衞邦說。

「真的嗎?」曹衞邦的聲音雖然說得不響,但大志媽已足夠驚覺的白了他一眼,示意他不要說話。

終於,神婆的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,而且那臉上的靑氣,也越來越濃了。

「誰……誰要我上來,誰?是誰?」神婆乾得往內縮的唇,忽然發話了,這一次,她聲音沙啞而低沉的,不過和大志媽召兒媳時一樣,聲音是同樣的刺耳和令人不舒服。

曹衞邦見到老太婆忽然變了另外一種聲調談話,似乎還不明白發生甚麼事,只是用手搔着頭髮,愣愣的瞪住那全身發抖的神婆。

「誰?是誰叫我上來?快說,誰?」那神婆又沙着聲,閉着眼的在叫。

「答呀!答呀,你哥哥已經上來了!」一邊的大志媽,實在焦灼不過,用急速和低低的聲調向曹衞邦說。

這才像醒覺過來。

「是我,大哥,我是衞邦啊!」

「你……你找我上來幹甚麼?」附在神婆身上的鬼魂又在問。

曹衞邦又在抓着腦袋,呆了一呆的,像對自己兄長鬼魂的問話感到詫異?

「你找我上來幹甚麼?」曹衞邦哥哥的鬼魂,似乎非常不耐煩,又在追問。

一旁的大志媽,見到曹衞邦對自己哥哥的問話,老是不回答,急得幾乎又要開聲。

幸好,曹衞邦呆了一下,終於領悟過來,也許剛才他是不習慣,神婆為甚麼會用這種語氣向自己說話,他忘了自己哥哥的鬼魂已被召了上來。

「我想問問你,你在下面可好?」

「唉。不用提了……衞邦,我好寂寞啊!」附在神婆身上的鬼魂在道,聲音是有點蒼涼的味道。

「為甚麼?下面不……不也有許多……作伴的嗎?」曹衞邦大概是說有許多「鬼」可以作伴,但話說到嘴邊,似乎覺得這樣子去說,不大妥當,因而含含糊糊的,把那個鬼字混了過去。

「有他們作伴又有甚麼用?他們都是跟我一樣寂寞,我們都談不來。」那鬼魂又透過神婆的口埋怨起來。

「那麼,你想怎樣?」曹衞邦詫異的問。

「我……唉!沒甚麼了,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!」鬼魂的聲音在顫着。

「說呀!大哥,你坦白的說吧,咱們兄弟倆,還有甚麼不可以談的?」衞邦此時的神色十分泰然,就真的像和自己的兄弟閒話家常般,沒半點緊張。

神婆的嘴是微動着,似乎想回答衞邦,卻又沒有發出聲音,只是,她的身子顫得很厲害。

在一旁坐着的大志媽,此刻耐不住的,有點不甘寂寞,又低聲對衞邦說。

「……你快點問吧,看樣子,他……他似要回去了!」

得到大志媽的提示,衞邦這次變得十分機靈,連忙又說:「大哥,你說呀!有甚麼事儘管說出來,要是我可以做得到的,我一定會為你做!」

「我……哎,都是不說的好,太不好意思。」真沒想到,這鬼魂竟會扭扭擰擰的像個女的。

「你說呀,到底你想怎樣?」衞邦似乎被兄長鬼魂的話,弄得很有興趣。

「我……我……想……想成親!」鬼魂終於經不起弟弟的催促,把心意說了出來。

這回可把衞邦嚇了一大跳。

「成家?」衞邦的聲音是充滿驚異的,問:「你……你怎能成家?」

「為甚麼不能?」衞邦的話,似乎惹惱了鬼魂,神婆的聲音,在刹那間尖銳起來。

「好!好,你既然說可以,那你就把你心目中的方法告訴我吧!」衞邦看來被這個鬼哥哥鬧得啼笑皆非,無可奈何的問。

「你回省城去,找個媒人,看看有沒有死去的花女(未結婚就死去的女孩子之意),要是她們的父母也肯,拿我們的靈牌去拜堂,在下面我們就可以碰頭了,你明白沒有……?」鬼魂這一回說得頗詳細。

「好吧!我儘量替你去辦!」衞邦大概新書唸得多了,雖然口中是這樣的說着,但臉上的神色,卻還是一片的不以為然!

神婆的臉色,還是靑的,她的身體依然抖得很厲害。

「你還有甚麼要我替你辦的?」衞邦又問。

「……」

沒有回答,只見神婆抖着抖着,那全身像在痛苦抽搐的模樣又出現了。

「大哥,你還有甚麼要吩咐的?」衞邦再問。

還是沒有回答,閉着眼睛的神婆,抖得快要在藤椅上跌落地上。

衞邦還要開腔,一邊的大志媽,以經驗老到的態度對他說:「你不用問了,他已經走了!」

「是嗎?」

衞邦把眼睛瞪得很大,定定的看着那顫抖的老太婆。

※※※

當神婆停止了抖動,當她的眼睛再度睜開來時,那凌厲的眼神,又瞪着衞邦了。

「快謝謝神婆吧,她為你辛苦了!」大志媽深恐這年靑人會開罪那老太婆,連忙在一邊指點。

「是嗎?」衞邦看了大志媽一眼,目光又轉落在神婆身上:「我要謝謝她?哈哈!哈……」

做夢也想不到,曹衞邦忽然像瘋了一樣,發狂的大笑起來。

他的笑聲很宏亮,笑得很高興,同在這黑暗小房間裏的兩個女人,都被他的笑聲弄得神色一凜。「你笑甚麼?」大志媽憨直的問。

曹衞邦真的是瘋了,他的笑聲越來越響亮,連綿不絕的,連淚水都笑了出來,似乎有甚麼事令他開心得失去了常性。

「你笑甚麼?這有甚麼好笑的?」神婆被曹衞邦的笑聲惹得很惱,極不高興的問。

「笑!我笑妳,老太婆,妳裝神弄鬼的騙人,自以為了不起,哈哈!妳騙騙這無知的婦人就成,可騙不了我!知道嗎,哈哈!騙不了我!」曹衞邦一邊笑,一邊得意的說。

「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神婆惱怒的喝問。

「妳心裏明白,老太婆,妳的戲演得很好,可惜,碰在我的身上,一點也沒有用,妳的鬼把戲已經被我拆穿了,哈哈!」

「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神婆依然惱怒。

「哈!別裝模作樣了,老太婆,妳這種把戲,騙不了我,不過妳的戲做得很像,妳可知道,我剛才跟妳合演了一場戲!」

「甚麼戲?」神婆沉聲問。

「我再問的自己,妳卻代我回答了!」衞邦說。

一直都沒有做聲的大志媽,這時再也忍不住,就問:「曹先生,你說的究竟是甚麼?」

「大嬸,妳這還不明白?妳受騙了,這老太婆其實是甚麼也不會,她是在裝神弄鬼,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,她又那會有辦法,把鬼魂召上來!」曹衞邦說。

「哎呀!曹先生,連我都不明白,你在說一些甚麼?」

「這還不夠明白?」曹衞邦一點也不理會沉着臉的神婆。「我根本就不叫曹衞邦,我的真名字叫曹建邦,更沒有兄弟,我是獨生子,剛才,我故意為自己改個名字,再把自己的真姓名告訴她,又騙稱是我有個兄長死了,我就是要這老太婆出出醜,看她怎樣騙人!」

「啊!」大志媽的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鴨蛋,她是個迷信又無知的村婦,說甚麼她也無法想到,這個年靑人竟然會捏造一件事來騙神婆的。

而且,照這年靑人的說法,那麼神婆的法力,不就完全是騙人的把戲嗎?偏是大志媽剛才還信得十足,現在這個真名叫曹建邦的人,卻把神婆的把戲拆穿,大志媽又有甚麼辦法不吃驚得張大了嘴。

「我平生最討厭裝神弄鬼的人,這老太婆導人迷信,我就是看不過眼,特地來拆穿他的把戲!」曹建邦大聲的說着。

「姓曹的!」忽然,老太婆的聲音響起來。

那聲音沒有惱怒,也不是被揭穿了把戲而變成顫抖,只是這聲音聽來仍然叫人不舒服,因為有股陰惻惻的感覺!

大志媽和曹建邦都不由自主的回過頭來。

只見神婆的臉色比平日更陰沉百倍,而且那凌厲的目光,發出一種懾人心底的力量。

「年青人,你得意太早了,你難道還不知道,你的死期早已到了?剛才我是召了你的靈魂,附在我的身上,跟我對話的那個,只是你的軀體,你難道不明白嗎?」

神婆的話儘管有種驚人的吸引力,但她這番話又有誰可以相信?曹建邦不是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?這連一向尊崇她的大志媽,也對神婆的話完全不能接受。

「哈哈!老太婆,妳還在撒謊,妳大概是被我揭穿了這個把戲,已經驚成失心瘋,我不是活生生站在妳面前,哈,妳這種鬼話,再沒有人能相信!」曹建邦說。

神婆沒有再回答,她把眼睛閉上來,看樣子她是懶於跟曹建邦爭吵,或者是這滿腦子新思想的年青人,真的已經戰勝她了。

※※※

離開神婆那昏暗、空氣混濁的小房間時,大志媽心裏有很多的話,急不及待,就要向村人宣揚。

曹建邦的心情怎樣?你雖然不知道,但從他那神采飛揚的臉,以及那煥發的氣息,以乎他也是萬二分的愉快。

「曹先生,這一次真的多虧你了,要不然,我們還會一直被神婆騙下去!」

大志媽覺得,自己應該謝謝這個年青人的,何況一種很奇怪的自尊,促使她要如此的說話,她覺得只有這樣,曹建邦這異鄉人,才不會瞧不起自己。

外邊的太陽很燦爛。

當大志媽把話說完,向身邊的年青人看了一眼的時候,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驚呼。

剛才還是神采飛揚的曹建邦,此時臉上沒有半點生氣,一層黃氣,在他的唇間、臉上泛起來。

「曹先生,你怎麼了?」大志媽驚呼了一聲。

沒有回答,曹建邦的身子,忽然搖搖晃晃的,終於,倒在了地上!

「曹先生,曹先生,你……」

大志媽走上前去,她看到曹建邦灰敗的臉,伸手探探他的鼻息,早已停了呼吸!

光天白日,好端端的曹建邦,莫明其妙的死了。

死在神婆的門前!

太陽一下子像躱進了雲端後,天地間像變成沒有顏色,一種寒涼,在大志媽的背心透上來!

神婆的話靈驗了。看了曹建邦的屍體一下,大志媽本來有滿肚子話,要向村人宣揚的……

但此刻,她掩着胸,悄悄的溜回家中。

也許要過一段日子,大志媽的情緒才可以平復,有甚麼辦法?這件事太可怕了!

正在加載第15集 凶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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