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知嘛?我發覺你哋呢種...稍為對病者有啲研究嘅人,都特別鐘意留活口嚟餵病者。」銘凱凝望住我,說:「你令我諗番起離開咗我哋好耐嘅嗰個人~」
「真係可惜,」我舉起雨傘刺在那名大本營倖存者的喉嚨中,了結痛苦無比的他:「原本仲想佢死得比較慘烈。」
銘凱搖頭、冷笑:「你真係殘忍,下次再玩都唔遲。」
離開教堂之前,我的視線凝固在那個比我親手了結的倖存者上,他死不瞑目的樣子,恐怕我這個月都不會忘記。
今天的調查,暫且結束。
銘凱說殺死了兩個大本營的人,也算是略有收穫,給一個籍口自己回去據點。
我們從兩名大本營倖存者身上,搜到張畫得粗略的將軍澳區地圖、指南針、小刀和一本日記。
銘凱只覺得指南針是有實際用途,其餘都打算掉了。
但我沒打算把日記扔掉,因為裡面似乎記載住自不良人入侵之後,大本營每一天的改變,是出自健仁手筆的。
他頭一頁就寫出自己開始寫日記的原因,皆因原本不是搜索隊一員的他,為了兒子的老婆的溫飽,逼不得已要出外搜索物資、食物。
「正因為如此...我可能有天會在外面遇害身亡,所以用日記特此記錄,希望撿獲的好心人,能夠把日記交予大本營──健仁。」在營火旁邊坐著的我,閱讀住日記的第一頁。
「人...已經死咗。」我緩緩地揭開第二頁,晚風吹拂住我漸已殘舊的長袍。
我花了半晚閱讀完整本日記,把記載住住的內容大意都一一歸納出。
大本營被不良人入侵後,因為戰傷、感染而死了一小部份的人,但資源還是嚴重不足。
而大本營的核心權力轉移到少佐和其他核心成員身上,他暫時成為了眾人的領導,並改變了糧食分配政策,一個人一天可能分不到半杯水,某程度上是迫著其他人外出尋食。
饑寒交迫之下,大本營的確多了不少人外出,但同時死亡率亦極高,因為大部份都缺乏實戰經驗和訓練。
總言之,相比起我現在身處酒池肉林的不良人據點,真是天與地的差別。
「Hey~鳥嘴先生!今日辛苦哂你,飲杯酒!」一位不熟的不良人,走過來與我搭話。
「唔洗。我唔飲酒。」應該說,在敵人面前喝酒好危險。
「你係咪覺得呢到生活好悶~?」他忽然問起:「冇電視~冇手機、冇電腦,所有人都投入番喺現實之中,係咪反而覺得唔真實?」
我望住搭話的不良人,我好像不認識他。
「我叫阿洛,」他有點微胖,又有著肌肉,但跟大舊的強壯是兩回事:「幾鐘意識下朋友,會令我覺得現實啲。」
「的確...不過呢個世界,唔會再好似以前世界咁,可以識到好多朋友。」我望住營火,說:「特別係呢到。」
「唔,我明你講咩......」阿洛點點頭,把剛烤好的一隻蜜糖雞腿咬到口裡,再喝口冰涼的啤酒:「Wo~!!簡直絕配。」
「真係嘆。」我沒心情理會旁邊這個人,任何一個人。
今天死在我手上的倖存者......
那該死的罪惡感,還繞纏我心中。
「雖然我睇唔到你呢家嘅表情係點~不過當一個人孤獨咁自己一個坐,仲望住個營火咁耐,一睇就知係回憶緊某啲人。」阿洛把一根煙放到營火前點燃,然後抽起來。
「你都幾八掛。」我望向他厚厚的臉腮。
「只係見嚟見去...!都係一啲粗口橫飛嘅不良人,想識下你呢啲螢火蟲姐。」阿洛這句是在開玩笑嗎。
「我想一個人靜下。」
「呃...」阿洛有點不好意思,站起:「兄弟...唔開嘅,食啖肉飲啖酒!再唔開心嘅就嚟遊戲室,入面拳擊比賽,或者會令你嘅人生好似掀開新一頁。」
阿洛說完,便徑自離開,餘下我一個在營火旁。
任我多累,腦子都不想讓我睡。
每每是今天冷血的畫面。
為了保護大本營的我,卻好像令更多人受傷了。
因為凌亂的思緒與畫面,令我無法安寧地睡著。
那內心的絕望,就好像要把我同化一樣,這次再也掙扎不出,因為我抬頭根本望不見光。
在種種混亂的情緒下,我走到了剛才那個阿洛介紹的拳擊比賽地點,我不知為何去了,總之想讓自己幹點什麼也好、看點什麼也好,不要再沉迷在自己的思考中。
即使半夜,整個寂靜的市區,總有一處熱鬧哄哄的地方──遊戲室。
在入面,我走到去拳擊比賽的地點,卻發現他們好像開始散場了。
「今日係咁多先!都四點啦...訓喇!」、「聽日見大哥!」、「訓囉訓囉~!聽日實打殘你班仆......」
「咁快散場...」我望住逐漸離開的他們。
「咦,係你啊?」阿洛望向我,說:「你真係嚟咗。」
「報名最後一場會唔會太遲。」我深一下呼吸,說:「盡可能打到我訓低...而且最好就......聽朝先醒。」
「乜你咁睇唔開啊。」阿洛抱手,搖頭苦笑。
「唔打暈我,我呢晚應該都唔洗訓......」我舉起雙手,作出戰鬥姿勢。
「好!」阿洛拍一下掌,亦舉起架式迎向我:「可以點稱呼你?朋友。」
「...鳥嘴?啲人都係咁叫我。」
「好,雖然唔知咩原因,不過有好多嘢打打下就明,嚟一場精彩嘅戰鬥!」阿洛說。
之後,我們赤手空拳的戰鬥便開始。
但明顯地,沒有太多拳腳實戰經驗的我,很快便落下風,被阿洛壓制住來打擊。
對付病者我十分拿手,對付人類我卻總有一絲的側隱。
最後如我所願,他打得......讓我沉暈暈地睡去了。
小睡一頓後,我沉重地醒來。
「你醒喇~?」那個阿洛,坐在我旁邊抽著煙:「鳥嘴老兄。」
「我...訓咗幾耐...」我按住有點暈眩的額頭。
「一、兩個鐘左右?」阿洛笑了笑,說:「你嘅格鬥術唔差啊,不過我合氣道有六段、泰拳六段、柔道五段,你唔夠我鬥係正常。」
「係...?」小睡一會,心情果然平復下來了。
「嘛~你啱啱都太亂嚟。」
「...」
阿洛攤出黑黝的手臂、搖頭:「我哋拳擊比賽志在交流,得閒又同啲俘虜打下咁~幾過癮嘅。」
「我唔習慣埋身肉搏......」
「完全感受得出啊,你肌肉都冇話特別操過咁。」阿洛捏捏我手臂,說:「對我嚟講你算係好瘦弱!」
「嗯...」我對滿身肌肉沒太大興趣:「我個腦已經清醒番啲。」
「當然喇,拳擊可以令你集中精神,因為一心二用好易俾人打到訓低!」
「睇嚟你對拳擊好有興趣。」
「無論喺以前定依家亂世...!學拳都係咁有用!」阿洛馬上向前揮了有力的兩拳:「點啊?鳥嘴老兄,想唔想學下。」
「...」我愣住:「咁突然?」
「你呢家唔學,萬一你把遮無咗,就等死啦。」
「拳擊...」我凝望住地上的傘子,問:「真係...有效令人清醒啲?」
「其實任何運動都會嘅,不過我哋不良人~嘻,得拳擊運動渣。」阿洛搖頭淺笑。
我再度合上眼睛,那裡面,依然不只一片漆黑。
還閃爍住無數的血腥畫面、殺人的回憶,每一次沉重的背負。每當我合上眼睛,都不能沉靜下來,更讓人有點窒息的感覺。
罪惡感總會在自己平安時襲來,讓人好好睡一覺也不行。
也許...
「我依雙手...」我不自覺地,望起自己手:「殺咗好多人。」
「...鳥嘴老兄,可以用雙拳就殺到人應該只係不破尚一個。」阿洛搭住我肩膊,說:「同埋我哋不良人嘅每一個,都殺個人,唔單止你,你唔需要覺得......唔舒服,我哋都只係為~生存。我曾經為咗爭兩塊麵包,都可以殺咗兩個人,唔需要介懷!睇你個樣....好似好介懷咁。」
「不良人嚟講,你都算有人情味。」我抬頭望往看起來,在安慰我的阿洛。
「你估我哋不良人都真係因為鐘意殺人同搶物資而入嚟?」阿洛笑笑,說:「有好多人都喺呢個亂世一時糊塗....分唔清黑與白、道德戒線被身理戒線超越,唔小心就殺咗人,呢到係佢哋唯一嘅歸宿,一齊分擔呢種痛苦吧。」
「咁,就請你教我。」拳擊。
阿洛拍拍胸口,說:「好!」
因為內心的某種問題,我跟認識不到一天的阿洛,學上了拳擊。總好過,百無聊賴地望天待日。
有些事情,即使接受了........也不代表自己承受得住。
「直拳,再飛踢!」阿洛一邊指導,一邊說:「我同你識咗好似唔夠一日渣喎,鳥嘴老兄....!」
「呢個世界....冇太多時間俾我哋玩內心戲。」我揮出拳,再使出飛踢:「朋友,邊會用時間去計算。」
跟阿洛學完拳擊後,已經早上七時正,鳥兒正在學校外哼唱著。與不良人形成截然不同的感覺,阿洛告訴我想再學可以找上他,他平日都會在遊戲室中逗留。
的確如他所說,學拳揮了一身汗後,總比出去對付病者然後留一身汗的要清醒得多。
前者是努力的汗水,後者是壓力的汗水。
雖然我覺得拳頭多數用不上,但當做運動舒舒壓也不錯。
昨夜那莫名沉重的壓力,如今已經消散得七七八八,也許晚上總是讓人胡思亂想。
一到朝早,那內心的安全感,都回來了。
「早晨,」我的背後傳來銘凱的聲音:「鳥嘴。」
「咁早。」我望住他手上那杯幼滑的奶茶。
在大本營,這杯奶茶的價值大概換到二十多張糧食卷。
「我好少見人會同我一樣,欣賞朝早嘅風景。」銘凱悠然地走到我旁邊,望住前方淡藍的天空:「佢哋多數唔係飲酒飲到黃朝八晏,就係一醒咗...精力太充沛,去咗囚禁室搞女人。」
「好附合不良人嘅風格。」我答。
「總有我哋呢種優雅嘅不良人存在。」銘凱淡笑,問:「今日出去調查,你可以?」
「可以,中午吧。」我回答。
「嗯,夠直接。」銘凱轉身想離開前,問:「你食咗嘢未?」
直接的我,直接回答未,銘凱便帶了我去糧食庫。在入侵大本營之後那幾天,原本一直是開放住的糧庫,如今被冰冷的鐵鍊鎮守住。
聽他們說過,通常入侵倖存區後的幾天,多數會開放糧庫慰勞不良人成員,但日子一過,就會封鎖著,只有被信任的人才配有鎖匙自由出入。
銘凱,是其中一個擁有糧庫鎖匙的人。
「有乜啱食就拎去,自己煮。」銘凱為我打開不良人的食糧庫。
我相信正常的倖存者第一次入去,肯定會張大嘴巴地驚嘆著。因為這裡的食糧,多得夠不良人無節制地吃一、兩年。
罐頭食品就好像竊屍賊堆砌的屍山,被不良人堆成了一座小山的模樣,令人有撲過去的衝動。
奶茶粉、好立克粉、巧克力粉、碳酸汽水、紙包飲品、烈酒、茶葉乃至基本的礦泉水,都安安靜靜地躺在廚櫃中讓人拿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