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門後,是老賢。
「M,你有冇事?」老賢一進來見到我便問。
「冇事...Dr.D隻藥救咗我一命。」沒想到...世上真的有能抵抗病者的藥物。
但Dr.D他居然會隨便給我使用...他真的有那麼信任我?
「咁就好。」老賢點頭,與Dr.D並肩著。
我望住他們二人,隔離病房中的氣氛雖然平靜,但都開始感覺到一點隱約的波動。
二人的臉孔,我都不能確信誰正誰邪。
兩個人都有著似為大本營好的目的,卻又好像隱藏著什麼一樣。
令我,不禁產生疑問。
於是,我提出一個建議。
「不如......你哋將我...假死。」我說。
「假...死?」他們都一愣。
「咁樣...以後都方便行動。」這句話,有一語雙關的意思。
老賢與Dr.D二人之間,稍為互相斜盯一眼。
然後,老賢沉著道:「都好,咁阿玲就唔會再刻意糾纏你。」
Dr.D微笑,說:「But anyway~暫時你都應該好難會郁動,最少要用三個月時間嚟康復。」
如是者,大本營的醫療部就正式對外宣稱我的死去,為防我突變成病者,已經及時處理掉我的屍體,但真相是我一直躺在深入的隔離病房中養傷。
就是想讓老賢和Dr.D給我進行的任務會更加順利,少說我在大本營也結識了不少人,有大舊、少佐、瑜小六、阿登、天明、犬京、阿玲等人......
當一日...
可能我要做出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時,
我不想讓他們心目中的那個「M」,沾上半點污名。
理所當然地,知道我真正存活著的,只有老賢和Dr.D二人。我知道病房外面的相識是怎樣想,可能壓根不會為我流半滴淚。
可是身處這個世道,生死本來就為無常的事吧?
我每一天就躺臥在病床上,可能我第一次任務成功了,為Dr.D他帶來了病爪的血,所以他沒有虧待我。在我躺床發呆時,會搬自己幾篇研究病者的論文出來,給我觀賞一番,又會讓自己一名忠心的女護士下屬──馬姑娘,私人照顧、打點著我。
「要唔要飲橙汁?」馬姑娘是個約莫四十多歲,短髮鬆弛、略有皺紋、不太漂亮的女人。
別幻想太多...
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,是一邊臉永遠保持乾皺的狀態,就好像曾經被火燒過一樣,其中一邊眼睛也像永遠暴瞪著,細心一看就會覺得嚇人。
雖然...我右臉現在的情況應該跟她差不多。
「橙汁...?」病床上的我有點訝異。
「嗯,Dr.D話你已經可以飲用正常飲料。」馬姑娘說。
「我係指,點解有橙汁可以俾我......」對大本營來說,橙汁這種飲料近乎天價珍品。
「係Dr.D私人請你。」
我說:「咁要一杯。」Dr.D他宿舍中到底還有多少糧食?足以令他每天過著奢華的生活。
「Dr.D一般都唔會請人飲,好好珍惜。」馬姑娘倒著紙盒橙汁到透明的杯子上,雙眸凝望住橙黃色的汁液,禁不住吞一吞喉。
「馬姑娘...你好想飲?」
「你飲,係Dr.D賞賜俾你。」馬姑娘忠實地說。
「你都飲一啖,因為你似乎好想試。」我口中是這樣說,但其實也想測試一下橙汁中有沒有毒。
「咁...我就飲小啖。」馬姑娘果真喝了一小口,橙汁沿著她的喉嚨流入到腹中,只見她閉住雙眼,有如享受著上天的恩賜。
看來沒毒。
「唔該。」我握起杯子,開始喝起橙汁來:「你可唔可以幫我上去圖書館借啲書?」
「書?」
「老實講...Dr.D對病者嘅醫學論文固然精彩,但我都想睇下第二啲嘢。」
「好,我一陣幫你上去圖書館隨便借幾本落嚟。」馬姑娘為我收拾好喝完的杯子,突然說起一件事:「原本有一篇關於病腦嘅研究論文,相對於舌女、大耳、大鼻呢啲要精彩得多...因為佢哋係唯一有智慧嘅病者,可惜,研究有一日俾人破壞咗。」
「...」
「如果你凍就叫我,我幫你加多張被。」馬姑娘離開之前,說:「最近天氣已經開始轉涼。」
可惜...我就算有眼也看不到。
因為隔離病房是完全密封,沒有窗戶給我觀望外面的世界。
一日又一日的過去,我閱讀了馬姑娘替我借回來的一些書,上至天文地理,下至人性格鬥心理學等也有,不過都是看過便算,沒有認真深究。
值得一提的是,老賢來探訪我時說,大本營的其中一位安區老前輩──賴三,領隊出外搜索時意外發現一個物資倖存點,近寶琳一帶。
聽說是個倖存者暫建而成的中立地區,供人質易、休息等。
「M,你頭髮長咗好多。」老賢和藹地說。
「兩個月...有冇?」我用手撥弄一下自己有點油,又長到碰肩的黑髮:「冇剪係咁上下。」
「你喺到休息咗接近三個月。」
「差唔多。」我握一握拳頭,感覺到力氣稍為有點回來了:「我諗我需要一件新衫同面具。」
「我可以幫你準備。」
「呢一方面就等我準備。」驟然,Dr.D跟馬姑娘毫無預警地進來,他更主動提出幫忙:「老賢你可以放心,就交俾我呢啲小事。」
「咁麻煩你...D。」老賢說。
Dr.D報以一個善意的笑容:「唔客氣。」
翌日,Dr.D真的把一套新的面具與衣袍送贈給我,更不是托馬姑娘之手,而是他本人親自拿過來。
他帶來的是一個鳥嘴面具、黑色的貼身上衣長褲及全黑的落地寬身長袍一件。
「M,我今日要將最珍貴嘅嘢交俾你......」Dr.D用著想哭又不捨的腔調,雙手捧著摺好的衣裝緩緩地放到我床邊:「係我最...最最最...鐘...意,最珍貴嘅,中世紀歐洲瘟疫醫生嘅鳥嘴面具...同......同同...套裝衫褲。」
我有點愣著:「既然對你咁緊要...你大可以叫人俾第二件衫同面具我。」
「No!!我見你真做到嘢...真係願意捨命帶到病爪嘅血俾我,我先願意將自己一直以嚟...都只係收藏欣賞...嘅寶物都交托喺你身上...!」Dr.D忽然向我激動地大喊,又漸漸地平復下來:「其實喺你往後幫我行動,呢套服裝佢會起好大功用...鳥嘴面具入面尖端位會放住一啲藥草、薄荷葉、丁香之類嘅嘢,令你聞唔到屍體嘅臭氣,另一方邊都可以防禦大鼻嘅毒氣攻擊......」
Dr.D說畢,我就拿起那個鳥嘴面具來看。
之後Dr.D又拿起那套全黑衣裝及寬身大黑袍,向我說明:「呢套衫可以將你全身上下皮膚都包得好緊,減少俾病者接觸到嘅風險...我已經將最珍貴嘅嘢交俾你,希望你到時都可以報答返我。」
我接過套裝後抬頭望住Dr.D忍痛割愛的表情,對他來說這個決定似乎真的很痛。
「係我之前喺歐洲一個拍賣會到用幾百萬歐羅買返嚟,你著住佢就等於用我嘅身份行動......所以唔好做一啲愚蠢嘅行為。」Dr.D最後提醒。
這個Dr.D......
在瘋子之中,也算是比較大方的一個,
又不介意分我珍餚異饌、又把製作困難且貴的D-1藥丸給我、現在連自己拍賣回來用以收藏的寶物也讓我穿到身上。
瘋狂是肯定的,但他的確有我想像中心腸惡毒嗎...
待他離開後,我把他的中世紀歐洲瘟疫醫生套裝穿起。穿上去的感覺好合身,只要戴住這鳥嘴面具和留住這把黑黑的長髮,沒人會認得我就是M吧。
而且望上去...
好像帶了點威嚴。
那天一大早,大概是沒見太陽的三個月零十二日後,我真正地離開病床了。馬姑娘一大早就打算進來病房為我打點一切,但她入來後反而是吃了一驚。
「你...嚇死我...!」馬姑娘望住穿住整套歐洲「瘟疫死神」衣裝,在病房裡等待著她的我。
我抱住手,說:「你好快會習慣。」有人在的時候,我應該都會戴住這鳥嘴面具。
「唔...跟我出嚟,好好呼吸下新鮮空氣。」門前的馬姑娘對我招手。
「應該呼吸唔到。」我上前,跟住馬姑娘離開隔離病房。
「Dr.D叫我提醒你~你需要個新名。」
我跟著馬姑娘離開內部複雜的D橦大樓:「新名...」我也沒有想過。
「手腳適唔適應?一陣出到去可能會好凍,今日大概得10度左右...」馬姑娘又說。
「我諗...我唔需要名。」
反正,我都不會跟其他人有太深的交流。
一步出D橦大樓,就一陣陰柔的寒風吹至,拂起我的黑袍隨風而揚。感覺上,大本營跟之前沒太大分別,只是......好像增添了一種不明的憂傷感。
「我返入去先。」說畢,馬姑娘就返回醫療室。
我出來後第一處到的地方,是天台。
上面的風比起剛才更強,灰沉沉的曇天一成不變,略添了一點冷感,大本營外的建築中依舊空空如也,寂陌的城市仍然空冷。
外面的病者比起以前,看來更活躍了。乍眼一看,也見到一街之隔的中學有兩隻舌女如狗四肢跑動著,不遠處的商場大玻璃窗上,有隻大耳雙手沾滿耳垢像昆蟲一樣爬貼在玻璃上凝望住大本營。
世道看起上來更加不堪。
我想轉身離去的時候,就給我遇到個同樣上來的女生,是瑜小六......
看上沒什麼改變的她,望了我一眼就徑自掠過我身旁,她在天台上放下一枝白色的花束,然後默默地......嘆了口氣。
就離開天台。
我的事,希望她不會太自責吧。
忽然,大本營中央處揚起了一把男聲,聲音大得連天台上都聽得到:
「人類社會已經玩完嫁啦!我哋應該要信奉病者,佢哋嘅降臨......係代表住上天對人類嘅懲罰!只有信仰病王,先係終結痛苦嘅一切!!!」一名男士高舉子牌,上面寫住「信者得救」:「信嘅人,請先將訊息分享,教主不久之後就會嚟打救你哋!」
新興的宗教團體?
待我落到樓下廣場時,那個傳道者已經被大本營的守衛趕走,我順道在市集上看看有沒有可買的武器。
市集依舊沒一樣武器是合我心水,連最管用的開山刀也沒得買了,不過倒是多了不少新奇的組合武器。
例如自製以鐵鏈繫上尖球的流星錘、破掉一半的玻璃酒樽(居然這樣子就能充當成可賣的武器)、被削尖了的木刺、紮上了粗糙石塊的木棒。
另一方面,也有攤檔經營著小吃的店子,有被乾曬過的老鼠肉、稍為燒了一下的蚊餅、被壓成碎渣的蟑螂羹,十分嘔心。
可也不見得缺乏食客,有人願意付出一件防冷大衣的價值,去換數塊老鼠肉慢慢細嚐,這些人應該都是餓瘋了的一群。
在Dr.D還未正式給我任務之前,我就先試著適應大本營冬天的生活。我有長袖衣物及長袍的關係,在寒冷天氣之下不算特別難捱,不過營中的人情況就不同。
沒有熾熱的陽、沒有保暖的羽絨大褸、也沒有暖烘烘的暖氣機,每當有涼風一拂,營中大部分的倖存者都會抱臂縮腳的打顫。
熱天至少能夠脫掉上衣,但冷天就必須穿上額外的衣物去保暖,可不是人人也擁有足夠的衣物去抵擋寒風,因此大多都是圍在大本營中央的大營火旁取暖,火稍為弱了點,就一堆人掉些書進去把火勢弄得旺一點。
世界只是停止運作一年了,
冬天到來時的那種冷,就足以刺入人骨。
「分配補給時間到!每人限拎半塊小麥包同125ml水。」李惠利大樓外幾名職員向公眾大喊,看來廣播系統的電源也秏盡了:「老弱婦孺優先,成年男士請先往左邊排隊!」
這幾個月來不休吃喝的我,忽然覺得Dr.D的生活已經不能用奢侈來形容,那種差距大得好比天與地..
「哇..好型啊!!」一個小豆丁,突然在我身後喊著。
「係喎.!」另一個男孩也雙眸發光般,望向了我。
「走啦..」還有紮住雙馬尾髮的小女孩,對我的造型有點畏首:「快啲去拎補給啦..」
「好啦,你三個再唔去拎嘢食就要捱餓架啦。」一把聲音相熟的女生接近。
「係嘅玲玲~~」之後,他們三個便聽教地跑向分配站那兒。
原來是阿玲···
那個總偷聽我跟Dr.D對話的女人。
阿玲見剛才的小朋友遠去後,便轉頭打量一旁的我一眼,然後善意地點頭、離開。
果然,認不出我的身分。
在亂世之中,武器最為重要,它在很多時候都充當著你的話語權。
可是市集已經被我逛了幾遍,攤子賣的武器不是太過誇張,就是太過不合手。
於是我乾脆決定自己做一把算了,誰不懂木棍磨尖一點就會變矛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