疑犯於偵訊期間暴斃,成為了城中大新聞。小魚與老馬都有虐殺疑犯的嫌疑,需要馬上停職接受調查。午夜時份雨勢稍歇,他們相約共敍於一所平日慣常消遣的酒吧。小魚來到時,老馬已在等候。
小魚苦笑了一下,點了一杯啤酒坐在他身邊:「有沒有新消息?」
老馬大力拍著他的背:「你放心啊!我們不會有事的。鑑證科的伙記來看過,判斷王林的死因不大可能由我們兩人造成的。而且在出事的那段時間,我們枱頭的攝錄機及閉路電視都失靈了!完全沒有證據可以指控我們毆打疑犯!」
小魚道:「那不是太奇怪了嗎?那時候房門是關著的,裏面只有我們三人。不是我們殺他的話,會是誰?」
老馬聳聳肩:「不知道。你認為呢?」
小魚一口氣把啤酒喝光,呼了一口氣道:「當時在警局內我不想講,但其實那時候我確實看見房間裏多了一個人──不!嚴格來說只能說是一個黑影。他很可能是王林口中的主人,而他甚至跟我說話了。」
老馬盯著他:「這種話你對我說好了。對其他伙記說會被當精神病!」
小魚激動地說:「你不相信我嗎?你也看見王林飛上天花板的!」
老馬緩緩地道:「魚仔,你太年輕啦。我當差十幾年,怪事也見過不少。很多問題是沒有答案的,但求交到差就可以啦。」
小魚還想說些甚麼,但卻突然停住了。他感到一陣寒意,令全身毛管直豎,這感覺跟偵訊室的時候一模一樣!他急忙回頭,看到殺死王林的那個黑影人,就在他身後約兩公尺處。
小魚驚叫了一聲,陡地站直身子。他這個突然的舉動嚇倒了酒吧內的其他顧客,吸引了不少奇異目光。身旁的老馬愕然地道:「魚仔。你怎麼啦?」
小魚大叫:「老馬,你看!是那個……」
他用手指著前方,但就在一眨眼間那黑影人卻消失無蹤。小魚維持著那僵硬的姿勢好幾秒,才慢慢把手放下來,用發顫的聲音道:
「那個黑影……跟著我到這裏來!今次他的輪廓好像清晰了一點!」
老馬拍著他的背:「魚仔,你太緊張了!先坐下!慢慢呼吸!」
小魚緩緩坐下,老馬為他倒了一杯酒:「你只是眼花而已,不要自己嚇自己呀。這幾天你好好休息,別再想這件事了。」
小魚肯定自己並無眼花,那個神秘的黑影人在他面前出現兩次了。而且是只有他看得見。他發覺事情在他理解範圍之外,令他有如墜入夢境般迷惘。接下來幾天的休假,小魚基本上都是心神恍惚地渡過,沒有一晚睡得安寧。
事發後第四日,琉璃街警察分局對外公佈王林的死因是心臟病發,並無可疑。分局內所有人對這宗離奇死亡事件都議論紛紛,流傳幾個不同的故事版本,有的甚至牽扯到政府的陰謀論之上。然而熱鬧的八卦一般也不會維持太久,幾日過後人們又有新的談論焦點,這宗警局奇案也就逐漸被淡忘了。
再過兩天,小魚結束休假,返回警局復職。
「咯咯!」小魚敲著分局警長辦公室大門。裏面傳來肥波的聲音:「進來吧。」
小魚推門入內,看見肥波端坐在辦公桌前,枱頭放著一份攤開了的檔案,小魚認得正是自己所寫關於當時案發情況的報告。
「坐!」肥波讓小魚坐下,他一邊前後翻閱小魚的報告,一邊皺著眉道:「魚仔,這份報告的內容……真的令我嚇了一跳。一般情況下,我會將這份報告,連同寫這份報告的人一起掉進垃圾筒。」
小魚認真道:「對不起,我寫的是事實。」
肥波嘆了口氣:「你的性格跟你死鬼老爸一樣。真是的……」頓了一頓,繼續道:
「那件事……仍然困擾你嗎?」
小魚成長於單親家庭,他的父親是一名警察,與肥波份屬同僚老友。
十多年前一個晴朗的早上,小魚與父親一同前往西貢遠足,他們在山上迷路,失踪了兩天。經過一番搜救工作,只有小魚獲救,而他的父親不知所終,從此人間蒸發。
小魚當時只得七歲,他描述在山上時遇到奇怪的東西,包括巨大的人頭、會說話的企鵝、六尺高的飛蛾人之類。他之後需要接受心理治療,服食了好幾年抑制幻覺的藥物,飽受痛苦煎熬最後才走出陰霾,成為一個被社會認為「正常」的人。加入警察的部份原因,正是他想面對這段沉重的創傷。
小魚知道肥波的問題所指何事,他堅定地道:「波叔,我沒有幻覺。這是真正的情況,老馬也見到的。」
「好了。你不用說啦!」肥波大力把檔案蓋上,道:「你要被調離本分局。這是我的上級看完這份報告後的決定。」
小魚緊張地問:「為甚麼?我要調去哪裏?」
「你要調去特殊事故調查局。」肥波抓了抓頭:「老實說這個部門連我也是第一次聽。這是上級的特別安排,你必須確實執行。」說著把一張卡片放在枱面:「你明天去這個地址報到吧。」
小魚拿起卡片看,上面印著一個街名,他認得是位於中區工商地段,但卻連大廈名字也沒有。
翌日早上九時,他來到卡片上的地址。那是一幢相當不起眼的大樓,七層高,外牆頗殘舊,窗戶都貼上反光紙,從外觀看不出大樓作何用途。
小魚步進大堂,樓下兩名保安似乎已在等候,對他微微一笑後指示他到二樓。小魚心中充滿疑團,他完全不知道警察部有所謂特殊事故調查局存在,互聯網上亦找不到任何相關資料。而這個上班地點又是如此奇特,令他懷疑自己是否因為那份「不合作」的報告而遭到某種處分,從此被調離刑事偵查的工作。
他有點後悔,成為一名優秀探員是他自小的志願,而他一直非常努力,沒想到因為一次過錯就弄成如此田地。胡思亂想之間,他已到達二樓。升降機門打開,他踏出幾步後不禁呆住了。
二樓全層作辦公室用途,但佈置卻似乎毫無規劃。十多張辦公桌隨意地擺放,而且周圍頗多零碎雜物,最離譜的是當中竟有一副棺材。棺材上有一頭黑貓正在懶洋洋地睡覺。
外面正當陽光普照,這裏卻是一片昏暗。小魚看到兩個人正在工作,但都不開燈。他正要開口找個人來詢問一下,旁邊突然傳來一把聲音:
「請問……是小魚先生嗎?」
小魚轉頭一望,說話的是個樣子相當可愛的女孩子。他點頭答道:「是的。」
少女興奮地道:「你好。我叫明晶。我們以後就是同事,請多多關照。」
明晶帶小魚來到一張無人辦公桌前面,微笑著道:「這就是你的位子。你先坐著等一下,我們的組長回來後會給你正式介紹我們的工作。好嗎。」
「好的。謝謝。」小魚坐上自己的座位,好奇地問:「這裏為甚麼不開燈呢?是電掣壞了嗎?」
明晶道:「我們有些同事不喜歡太光亮的環境。請你見諒啊。很快就會習慣的。」
明晶走到一旁的書架上,拿起一本磚頭似的厚皮書,放在小魚面前:「你可以趁這段時間看看它。裏面的資料對你有用哦。」簡單交代幾句後,明晶就返回自己的座位。
遇到可愛的女同事令小魚精神一振。他再打量一下另外兩位同事,一個看來三十多歲,穿整齊的西裝;另一個相當高大,年紀似乎與自己相若。他們都沒有正眼望過小魚。
此時小魚的眼睛已適應黑暗。反正閒著無事,他拿起枱頭的厚皮書,看到封面寫著:「琉璃街歷史檔案」。心想:「琉璃街有何特別之處?我記得新聞有報導過,十幾年前那裏發生過一場大火,燒死了很多人。火災後全面清拆重建,成為現在的樣子。這本書記錄的是火災前的歷史?」
他揭開書本,頭三分之一都是舊照片,有的附上旁述,列出時間地點人物,有的則沒有。他留意到其中一張照片拍攝一間相當陰森的大屋,類似恐怖電影裏面的那種。照片下面寫著:火龍之家。
他正在想這個「火龍之家」是甚麼意思,卻聽到不遠處響起「叮」的一聲。升降機門打開,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走進來。
小魚旁邊本來正在工作中的明晶興奮地彈起:「組長大人早晨!」另外兩位一直無視他的同事也轉頭示意。
小魚看這個組長大約三十出頭,外貌算得上英俊,但雙目無神,好像睡不醒的樣子。身高接近一九○公分,穿著輕便西裝,手上拿著一個大膠袋。
組長舉起手中膠袋:「新鮮的牛肉。剛剛從街市買的。」明晶蹦蹦跳的走過去雙手接過:「多謝組長大人!」
組長的目光馬上轉向小魚:「你就是新來的?」小魚站起身道:「是!」
組長道:「我是這個特查二組的組長,東方佑。你叫我阿佑就可以。」
(待續)